他盡量讓自己顯得真誠自然，此時此刻，真希望對面有一面鏡子，這樣他可以時時對著鏡子修正自己的表情，這樣就不會讓張莉莉認為他只會拍馬屁了。誰也不想被人叫做馬屁精吧，雖然他並不認為一個人會說好話就可恥。

張莉莉呆了一呆，好半響才說道：“嗯，我也被小喬那人渣給刷下來了，還有李文琳那女人，簡直太狠了。”

她憤憤的說出，又是一杯酒一飲而下。

馬暢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，今天她來找他喝酒，多半也是因為抱著同時天涯淪落人的想法，知道他不會笑話她，可憐她。是呀，他有什麽資格笑話她，可憐她，因為他和她一樣可憐，他們都是LOSER。

“馬暢，你說句實話，長相真的這麽重要嗎？”

“嗯，當然重要，你看我長得難看，到現在不還是光棍麽。”

馬暢帶著微微的笑自嘲。

“馬暢，我長得漂亮嗎？”

“漂亮，當然漂亮。”

馬暢現在撒謊眼都不用眨，更何況他都對著又黑又肥的中年老婦女誇過漂亮，對著張莉莉，根本算不得什麽，更何況，張莉莉其實也算是漂亮的。

“和李文琳比起來呢？”

“嗯，你們是不一樣的美。”

馬暢很會說話，對得起“馬屁精”的外號。

張莉莉呵呵笑了起來，她揮了揮手，已有了幾分傷感，她對他說道：“馬暢，我都跟你說過了，我不是業主，我也不是你的領導，我和你一樣，我是你的同事，你不要對我說好話，你說，我漂亮嗎？”

馬暢征了一征，喝了一口酒，還是說道：“漂亮，當然漂亮。”

張莉莉就怒了，對他吼道：“我不是跟你說過嗎，不要說假話！你其實這個人蠻好的，我平時最反感你的地方就是永遠一張阿諛奉承的臉，見個男的就是帥哥，見個女的就是美女，看到領導就點頭哈腰，看到業主就畢恭畢敬，你不累嗎，現在不用了，我只是要你說真心話。”

她的眼前浮現在出馬暢一臉的笑率先給業主打開車門，等到業主出來時，他先從副駕駛跑下來，急速的小跑著到業主那邊，一邊打開車門，一邊體貼的用手擋著車頂，對業主體貼的道：“小心撞頭了，小心小心。”

張莉莉不由一陣反感，她只是要他一句實話，為什麽這麽難呢。

馬暢見她火了，也楞了楞，他笑了笑，對她說道：“我說的是實話啊，你要怎麽樣，對天發誓，我沒說假話？”

張莉莉知道他一直只會這麽說的，便笑了笑，喝幹了瓶內的酒，對他說道：“呵呵，我知道你說的是假話，不過我很高興，馬暢，你說，這個人的長相是天生的，又不是自己不努力才長得醜，這個長得好看的人為什麽就能得到這麽多好處，這長得不如別人的，就什麽也得不到，看來，人啊，出生就註定了不公，後天再怎麽努力，都比不上搶個好肚皮，搶到一個好肚皮，生在有錢人家，或者不生在有錢人家，生在一個長相好的人家，沒錢靠賣色相也能混口飯吃啊，你說是不是。”

張莉莉一只手托著臉，在那裏嘿嘿笑著碎碎念，有點傻，有點傷感。

馬暢對她道：“莉莉，你喝多了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
他站起來拉她走，主動付了夜宵的錢，張莉莉一邊從手袋裏掏錢包，一邊去拉他，對他道：“說好了我請客的。”

但是馬暢動作快，已經付過錢了，他攔了一輛出租車，兩個人一起坐在後面，叫司機往張莉莉住的地方開去。

張莉莉還在那裏問：“馬暢，我說得對不對，這些問題，難道你沒想過麽？”

馬暢沒有看她，只是說道：“我不去想，想多了就不快樂了。”

張莉莉奇怪的看他一眼，心裏想，這個馬屁精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麽討厭。

兩個人安靜下來，無話可說了。

馬暢把她送到家門口就回去了，畢竟兩個人是同事關系，而且以前交往太淡了，一下子像老朋友一樣這麽熟絡，反倒覺得十分的尷尬。

馬暢簡直是逃也似的叫司機快點開車，車子很快的急弛而去，離開張莉莉站著的地方，他坐在車裏往後望，看不到張莉莉的身影了才松一口氣，到晚上也是好一陣子都沒回過神來，同事之間突然走近了，互相說起心事，互相了解起來，簡直讓他手足無措，他慌亂的同時，甚至有點後悔今天答應張莉莉出去了，張莉莉今天是因為情緒不穩定，明天她清醒過來，大概也會後悔今天對他說的這些吧，這女人，平時總是一副十分光鮮十分風光十分精明十分堅強的樣子，大概是第一次在男同事的面前表現出她失意的一面。

馬暢想起這些，心裏真是有一點後悔呢。

不過對於張莉莉的想法，倒是有了許多改觀，以前很多看不慣她的地方也能夠理解了，她張莉莉還真是不錯，一個女孩子不憑色相不憑背影，完全靠自己的努力，又沒有學歷，又不是廣州本地人，能夠走到今天這一個位子，的確是很不容易，對於張莉莉，他今天甚至多了幾分欣賞。

張莉莉一個晚上也沒睡好。

第二天上班，和馬暢打招呼時也有一些不自在，馬暢也只是如同平常一樣淡淡的笑了笑，對於昨天的事提也沒提，張莉莉松了一口氣，她今天來上班，就十分擔心他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，想著以後她要是搶他的單，兩個人鬧起來，他說起她曾經和他喝酒，重覆她昨天說的那些話，大概到時候對她來說是致命的傷害。

張莉莉也是十分的後悔。

李文琳坐在她的對面，一直對著電腦在忙著什麽，張莉莉也打開了電腦，昨天和劉太太接洽了，起初她自己用電腦軟件畫了一張設計圖給劉太太看了，無奈劉太太說沒有新意，千篇一律。笑話，電腦畫出來的能有新意嗎，直到她偷了李文琳的設計師，劉太太如獲至寶，眼前一亮，對她驚喜說道：“沒錯，就是這張，我要的就是這樣的裝修效果，不過客廳裏的地板磚我想換大一點的，這樣容易打掃，張設計師，你一定要幫我想想辦法。”

張莉莉自然是說好，然而，如今對著電腦，要把李文琳原先設計好的圖紙，在她的基礎上改動，換一種規模更大的地板磚，相應的，其它的數據都會改變，張莉莉改到下午，已經心如亂麻，一張設計圖改得亂七八糟。

她心裏嘆了一口氣，先天不足就是沒辦法，她從小沒學過美術，沒有美術功底，又不是室內設計科班畢業，這件事，如果不求李文琳，估計最後也談不妥。

張莉莉決心放棄了，她決心放棄廣興那個單，來保劉太太這個單，這件事她昨天晚上想了一夜，已經明白過來，很多事情，很多時候，不是一個人堅持，一直向前向前，不停努力就可以的，成功需要太多條件了，天時地利人和，她幾乎除了自身的堅持和努力沒有任何有利條件，喬振天沒站在她這邊，對方業主看她也不入眼，張莉莉知道自己再糾纏下去，估計也是白用功，與其這樣，不如退而求其次，保住工作再說吧。

甘心嗎，笑話，她當然不甘心，可是不甘心能有什麽辦法，在現實面前，你不得不低頭，誰叫你長得沒人家漂亮，男人都是視覺動物，公司的男同事是這樣，外面的男業主也是這樣。

張莉莉一直認為，李文琳之所以被認可，全是因為她長得漂亮的緣故。

這個誤會一直被她當作真理一樣的奉行著，以致於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，她都無法消除對李文琳的忌恨。

快下班的時候，張莉莉站了起來，李文琳正在低頭收拾手袋，準備回家，張莉莉突然說話，“李文琳？”

李文琳擡起頭頭來，靜靜的看著她，眼內有征詢。

張莉莉淡淡道：“廣興那個單我退出。”

李文琳沒想到她答應得那麽快，心頭一松的同時倒是有一些吃驚。

張莉莉冷冷一笑，對她諷刺的揶揄道：“人總有老的一天，以色事人豈能久哉？”

她誤會她了，李文琳嘴唇動了動，然而，最後她還是什麽也沒說，點了點頭，對她說聲謝謝，拎著手袋走出了公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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